一
“你是大陆来的游客吧?” 她伸出手来。
“是啊”。我握了她的手,有些意外。
她走过时,习惯性地与每个身旁的人微笑握手。因为拥挤,我正好被推到她身边。
这是2011年12月28日午后金门的水头码头。我在码头上已经晃悠了一阵,喝了便利店的咖啡,和同来的《联合报》的朋友闲聊了一阵,阳光灿烂,有轻微的风。我们在等待蔡英文,在民进党竞选总部分发的行程表上,她13点30分在这里发表演讲。
比起台湾同行们的淡然,我显得过分激动。不过,他们也理解。很多大陆人都对这里的选举兴趣盎然。他们吃惊于一些大陆人竟然知道这么多政治名嘴的名字——这些喋喋不休、令人厌倦的面孔,却在对岸颇受欢迎。我又怎能不激动,这不仅是我第一次目击一场总统选举,甚至是第一次看到选举。
她与电视画面上的形象没什么两样,圆脸、短发,穿着朴素。她握手的力道很轻,笑容则像是个上台致辞的大学教授。这符合她一再的声称:自己曾是害羞的人,连走路都喜欢靠着墙边走。
我对蔡英文没有太多印象。我书包里还放着一本她的自传。在封面上,她正张嘴大笑,照旧是短发、白衫、黑西装,双手消瘦、骨感。我的阅读是跳跃的、随性的,始终没有找到期望的阅读感。
我被书中弥漫的一种腔调与气氛困扰。从书名《洋葱炒蛋到小英便当》到行文风格,它太试图展现蔡英文的平民与亲切,太期望读者们赞叹——呀,她就是那个邻居女孩了。在童年记忆里,爸爸的一盘洋葱炒蛋特别香,读书时,她的英文“菜鸟”变身记,在康奈尔大学与伦敦政经学院,她的文化震撼,回台后,她又如何成为了一名“非典型的政治人物”。
每个地区与时代,都会有大众钟爱的陈词滥调。在此刻的台湾,盛行的成功学把人生简化成一连串know-how,消费文化要塑造的是可爱,社会与生活的复杂性与挑战性消失了,个人与历史的关联则被切断了。
在一名可能会领导台湾的政治人物的自传里,我没看到她对于台湾现实的理解,也没看到她对于内心的探索与剖析。有的是一个小女孩成长的过程,她说要找到自己的方法,不走别人的路,她被意外的卷入了政治,内心只想做个平凡人。甚至在决定参选民进党主席前,她还不情愿地离开电视机,她想把韩剧看完。
政治人物要面对的纠缠的台湾历史不见了。只有一次,她提到了威权时代。她说在台大时读到《自由中国》,没有太深的感受。她也曾跟随一位访问教授研究地方选举,在报上读到这些党外人士的消息时,只是“心里模模糊糊,有一些热血,有一点冲动”。复杂的人际关系、党派斗争也从未提及。在谈到自己在陈水扁政府的任职经历时,她没有对这错乱的八年进行哪怕是一点反思。
她的自述给人这样突出的印象,她总是生活在蚕茧中。在人生的前半段,她被包裹在安全、温暖的家庭氛围里,成年后,她则生活在那个技术与逻辑的世界。
我怀疑自己对她太过苛责了。这本书是匆忙与即兴的产物,纯粹为竞选而出版。选举从来是大众娱乐的一部分,竞选团队把你包装成人们期待的形象,没人愿意把票投给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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