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件事几乎所有美国人都没有异议,那就是,美国经济的表现令人失望。增长太慢,失业率太高。很大一部分选民倾向于认为,现任总统应该为此负责。令人惊奇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仍有希望胜出。不过,这种状况并不令人意外。早在2009年2月,我就写过一篇专栏文章,开篇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作为总统,巴拉克•奥巴马是否已经搞砸了?”我当时的观点是,“如今作为太少比作为太多冒险多了”。奥巴马确实做了一些事,但不够果断。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让我们着眼于未来。我认为,有四项经济挑战格外重要,分别是:需求、供给、公平问题和财政偿付能力。

两大阵营的经济学家都承认,私人部门需求不足,但至于原因何在,两派各有各的看法。我的观点与他们都不同之处在于,我认为,私人部门需求不足可能被证明是结构性、而非周期性的。

分部门的收支平衡状况(以部门收入与支出之差与国内生产总值(GDP)之比衡量)可以支持这个观点。美国长期以来对外赤字。自危机爆发以来,美国的对外赤字略有下降。如果外国对美国出现盈余,美国国内部门肯定会出现赤字。危机爆发后,美国家庭和企业也处于盈余状态。这意味着政府出现赤字。(见图表)

我们能否在不引起衰退的前提下改变这种状况?这并非易事。假设美国对外赤字继续维持在GDP的3%,同时财政赤字降至GDP的3%。则美国私人部门必须达到收支平衡。在2012年第二季度,美国私人部门盈余为GDP的5%。要实现私人部门收支平衡,同时维持需求水平不变,那么家庭支出或企业投资至少有一个必须激增。如果家庭支出激增,则信贷必须激增。如果企业投资激增,则投资占GDP比重必须达到比上世纪90年代股市泡沫时期更高的水平。前一种情况是我们不希望看到的,而后一种情况不太可能实现。

第二个挑战是供给。从长期来看,增长的决定性因素是不断提高的生产率。美国是全世界生产率最高的大型经济体,因为其开发和应用新技术的能力是最强的。在这方面,有两点需要说明。首先,如我在10月2日的专栏文章中所指出的,生产率的增长似乎正在放缓,尽管与其他高收入国家相比目前的增速还算不错。其次,当今世界,创新与科学的联系如此紧密,因此政府对科学工作的支持十分重要。美国政府在创新方面一直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互联网只是一个例子。

第三个挑战是不公平问题。在这方面,情况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见图表)。显然,自衰退结束以来,美国新增收入中90%都流向了收入最高的1%人群。如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所指出,“1979至2007年间,经政府转移支付和联邦税调整后的实际(剔除通胀)平均家庭收入累计增长了62%。同期税后实际家庭收入中值增长了35%”。这两个数字的差距有两个含义。首先,国民整体经济富裕程度并未随GDP同步增长。随GDP同步增长的是收入最高人群。这是显而易见的:收入最高的20%人群的收入之和占总体市场化收入的60%,收入最高的1%人群的收入之和远高于收入最低的40%人群的收入之和。其次,如果一个孩子成功的机会取决于其父母拥有多少资源,那么,社会就会变得越来越不公平。人力资本越重要,这一点的影响也必将越来越明显。

最后一个问题是财政偿付能力。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麻省理工学院(MIT)经济学家彼得•戴蒙德(Peter Diamond)认为,美国已出现失业危机和公共债务问题。我同意这个观点。许多人认为削减财政赤字是当务之急,实际上并非如此,原因有两点。首先,如前文所说,削减财政赤字必将导致需求骤降的风险,紧接着还可能导致规模不下于从前的财政赤字,并且经济活动水平会更低,也就是说,可能导致流动性陷阱。其次,除非经济出现强劲复苏,否则美国国债利率几乎没有大幅上升的风险。但假如经济强劲复苏,随着收入恢复增长、支出下降,大部分财政赤字将被消除。偿付方面的主要问题是医疗保障支出,其中医保成本膨胀是主要挑战。

哪位总统候选人看上去对这些问题有更明智的认识?在我看来,奥巴马的认识不够充分,但米特•罗姆尼(Mitt Romney)的观点是在炒小布什(George W. Bush)的剩饭。

奥巴马并不主张进行全面改革,而一场全面改革可能让经济恢复20世纪中期的活力——当时大多数行业都焕发了生机。或许是因为全面改革太难了。但如美国税收政策中心(Tax Policy Center)所说,只要思考一下罗姆尼的建议——用整体税收支出的无差别降低弥补所得税边际税率的降低——你不可能不得出这样的结论:共和党人“将为高收入家庭大幅减税,同时加大中低收入纳税人的税负”。在社会不公迅速加剧之际,这可能导致深层次问题进一步恶化。

罗姆尼承诺大幅增加国防支出,这肯定会导致结构性财政赤字大幅增加。事实证明,共和党人对赤字的反对一向更多地停留在理论上,而较少付诸实践。他们在财政方面真正信仰的是减税。从好的方面来看,美国在一段时间内确实需要维持赤字。从不好的方面来看,这些政策更有可能带来短暂的扩张,而非坚实的增长。

共和党人认为,要让经济取得更好的表现,关键是减少监管、降低税率。然而,将税率从35%降至28%,这样的降幅可能不会对整体经济表现产生显著影响。诚然,税收很重要。然而,认为单凭税收就能决定经济表现,这绝对是错误的。

竞选涉及的问题远远超出经济的范畴。两位候选人在社会和外交政策方面存在深刻分歧,这是显而易见的。但经济政策的选择也非常重要。美国人面临两个选择:一位候选人没有很大野心;另一位候选人决心以双倍力度推行危机前的财政和金融政策。罗姆尼就像谋求复辟的波旁家族成员一样,什么都没有学到,也什么都没有忘记。这种“复辟”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也许答案很快会揭晓。

译者/吴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