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阳官员策划的恭迎女航天员刘洋回乡扫墓事件中,76岁高龄的安阳市作协主席崔复生因3156字长诗一夜间红遍中国。

洋洋

你笑对着父母

笑对着国旗

笑对着山河苍穹

笑对着宇宙世界

心潮澎湃

是无声地高喊

“我要上天了”。

这首所谓的“长诗”,其实是分行的胡言乱语,继承了毛泽东时代文化大跃进的遗风,具备无产阶级革命文化的所有特质:幼稚,生硬,荒诞的豪气。

一句“我要上天了”,令这首裹脚布一般的东西产生了奇妙的戏谑效果,读出了其中的意味,读者纷纷中弹倒下。在一个丧失激情的年代,煽情的句子仅仅具有自我嘲讽的作用。伪造激情的奉命之作,呈现的是一个精神病人般的抽搐。可以断定,作者乃一无情感、无修养、无文化的三无御用文人。

庆幸的是,这个体制滋生的颂歌体产品,终于走到了末路。如果再让你听一遍贺敬之、柯岩、郭小川之类的诗句,那绝对是一场难以忍受的精神折磨。

颂歌体衰败的标志性事件是2008年的羡鬼诗,山东作协副主席王兆山在汶川大地震后填词一首,题曰《江城子 钗头凤》:“天灾难避死何诉,主席唤,总理呼,党疼国爱,声声入废墟。十三亿人共一哭,纵做鬼,也幸福。银鹰战车救雏犊,左军叔,右警姑,民族大爱,亲历死也足。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作者以劝慰的口吻,让鬼魂感激所处的幸福时代,藉此歌颂国家和太平盛世。这是一首匪夷所思的阿谀之作,他违背了人之常情,将生命置于党国的冰冷的祭台上,以知心大姐的腔调,摹写其承受恩泽之乐,用词肉麻、下作,令人产生生理性厌恶。从郭沫若的马屁诗词到这首丧失人性的发疯之作,颂歌体一脉相承,数十年而未改。

自下而上,这个文化体制豢养的就是这么一批泯灭人性的怪胎,可称之为党化心灵鸡汤师。他们颠覆了人的认知,公然以无耻示人。

这就是一个甲子以来文化专制的后果:让文化成为当权者的侍女和仆从,让一批无独立人格的码字工成了文化的掌控者和创造者。这些专制时代的活化石,一生不能感受美和人性,无一丝内心生活,无一丝对文字的敬畏,终其一生,自觉充任僵硬意识形态的宣传员。

我悲哀的是,自上而下的主流官媒完全沦落为宣传机器,弱智、浮夸、虚假,正是被这个政权长期驯化而成的标准样式。而且,级别愈低,奴性愈重。阉割与自我阉割,使其成为真正的文化和思想荒漠。到了地市级,宣传部长索性兼任媒体总管,实现了党对媒体的绝对控制。人世沧桑,官媒却稳如泰山,他们完全成为国家机器身上卑贱的螺丝钉,顺从而快乐地运转着。

你可以鄙夷他们,但他们却在塑化着许多中国人:他给你所有事物的标准答案,让你自觉靠拢那种正确的话语方式,进而成为体制所需要的乐呵呵的一员。多少曾经以反抗专制话语起家的作家,最后都自觉或不自觉进入那个诱惑的体制场,成为专制制度的捍卫者。

一首向刘洋致敬的“长诗”,让一个河南地方官员作家浮出水面。3100多字的所谓诗,是不忍卒读的文字垃圾,思想贫乏,缺乏基本的思维逻辑能力,更无叙述能力,但这样的垃圾竟能堂而皇之悬挂在当地网站首页头条,这真的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