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人类与动物的核心区别就在于,我们能够对未来进行思考,那么在高盛(Goldman Sachs)的问题上,人类就做得不够好。有关高盛的消息一出,这家银行的支持者和批评者都做出了迅速而过激的反应,就好像是在争夺一块生肉。在高盛执行董事格雷格•史密斯(Greg Smith)近日闹出辞职信风波之后,这场争夺甚至传出了野兽一般的嘶吼。史密斯在辞职信中指责高盛的“文化有毒且具有破坏性”。

有一种反应是害怕:一位在高盛工作了12年的资深员工从内部对高盛进行了罕见的揭露,它证实了人们对高盛这种追逐利润的“吸血乌贼”式文化的最大担心。对于高盛鼓励员工坑骗客户的说法,有些人大为吃惊。“猎杀大象”与“挖出眼球”是两个最为触目惊心的说法。史密斯称,他亲耳听到5位董事总经理将客户称作“木偶”,这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反感。

还有一种反应是怀疑:这位刚刚兑现完最后一张奖金支票的中层员工正试图利用外界的反华尔街情绪。就在《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刊登史密斯辞职信后数小时,高盛首席执行官劳埃德•布兰克费恩(Lloyd Blankfein)和首席运营官盖瑞•柯恩(Gary Cohn)予以了回击。他们称史密斯“心存不满”,并引用了一项内部“人员调查”,该调查显示,89%的员工认为高盛为客户提供了卓越的服务。

这些都是仓促情况下做出的反应。可如果我们停下来仔细想一想,史密斯的指责会对今后的政策产生何种影响,我们或许能解决一个至关重要的开放性问题,它正是这场高盛所引发的争议的核心:成为一名客户意味着什么?“客户”一词在史密斯的辞职信中出现了20次。布兰克费恩和柯恩也好几次提到这个词。不过,人们对客户的定义千差万别。

在史密斯和高盛看来,“客户”一词的内涵不仅包括真正意义上的客户关系,还包括一种伪客户关系。在前一种关系中,高盛作为顾问,对客户负有受托义务,而在后一种关系中,高盛的身份变成了做市商,与交易对手进行平等独立的交易。

高盛的“木偶”客户至多算是一种伪客户——就好比是坐在同一张牌桌上的赌客——高盛只会保证向他们阐述清楚游戏规则,并为他们验好牌,以确保这副扑克里的确有52张牌。面对身处弱势的交易对手,高盛没有义务采取符合他们最佳利益的举动,就像一位玩牌高手没有义务将自己的一手好牌拿给牌技很烂的玩家看一样。

当高盛嘲笑缺乏经验的“客户”时,就像是赌客在嘲笑输家。他们那犀利的言辞颇显无礼,但并不新鲜。几十年来,华尔街一直用这种语言形容他们与缺乏经验的机构之间的关系。上世纪80年代有所罗门兄弟(Salomon Brothers)的“食人鱼”,上世纪90年代,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出现了“撕掉脸皮”的销售人员。

华尔街近来最大的转变是语义上的,而非实质性的。“客户”一词已成为奥威尔(Orwell)式的故弄玄虚。高盛的高管们一致谈论为客户服务的重要性,但该公司的销售人员明白谁是客户,谁只不过是交易对手。他们还明白哪些机构缺乏经验,并且显然还会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当然,人们不应指望衍生品销售人员会变得诚实,就像我们不应指望斑马会擦掉自己身上的斑纹一样。我们也不应对那些市政财政官员和养老基金经理报以同情,他们屈服于自身的动物本能,坐到了牌桌前,尽管他们不应如此。对于未来而言,一个难题是:缺乏经验的机构是否应享有更多保护。换言之,它们是否应被作为真正的客户对待?

《多德-弗兰克法案》(Dodd-Frank Act)要求,监管者应对此做出回答,对与所谓的“特殊实体”进行交易的衍生品交易员实行业务行为准则。“特殊实体”包括市政当局和养老计划,它们最有可能成为这种坑骗行径的牺牲品。

游说者一直在就保护这些实体的提议展开争吵,例如,有人提议应规定银行必须奉行诚信原则或仅销售合适的产品。我们不应急于就应该颂扬还是埋葬高盛做出反应,而是应该花一些时间考虑这些规则。现在对于监管者、甚至华尔街来说是一次机会,他们可以借此机会采取符合人性的行动,并让我们知道“客户”一词有着实际意义。

本文作者是美国圣地亚哥大学(University of San Diego)法学教授,他的著作《等待:延迟的艺术与科学》(Wait: The Art and Science of Delay)即将出版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