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一位研究“人类性学”的教授。说实话,对中国的大学里能有这个专业,我已经相当惊讶,毕竟,三十年前的中国还是谈“性”色变。鉴于2002年,《海蒂性学报告》在中国畅销时,上海最大的书店福州路上海书城把它摆放在“计划生育”书架上,我问他的专业被安置在哪个学院底下。他自嘲说:跟动物在一起。原来是隐藏在“生科院”里面。提到这个,教授很激动,说:你不知道这20年来我为了给这个研究方向争取一个合法的地位,付出了多少。

我们没有就“付出”的内容讨论很多。但我可以想象的是:专业没确立前的学术级别晋升会有困难,争取不到研究经费的困难,学术论文无处发表无人待见的困难,社会的舆论压力的困难,以及来自家庭的不理解的困难等等。我不知道他跑了多少腿,磨了多少嘴皮子,动用了多少人脉,或者失了多少夜的眠,才争取到今天的地位。但经历过这些磨难后,他显然已经对自己的专业方向有了过高的期待。言谈中,他提及到:“两性间的性沟通,可以说是两性间最高级别的沟通方式。”一个教授发表这种言论,未免让人错愕。我觉得他正在恶狠狠地向这个专业方向为过去的20年索取回报。

有首歌的歌词是:付出多少,是不是就要拿回多少。从人性利己的一面考虑,我看是。当然,不能让一门社会科学成为这种心态的牺牲品,这是学术监管部门的职责。

同样的“执着”,也发生在一些长期致力于公益事务的人身上。据一位大学毕业没多久就辞职去NGO工作的人介绍,在西南山区农村,因为那里没有像样的路,更谈不上交通,他经常在山路里步行两天,只为了去一个有段时间没来上学的孩子家里家访,搞清楚孩子不来上学,到底是病了,还是家里怕学费贵,还是父母不想让他们再读书了,然后再对症下药,进行辅助。因为长年处于这样的生活环境中,他对城市里的那些大学同学,有着主流的工作,过着城市生活的那些人,颇有些看不顺眼。他习惯于让这些朋友们给他买烟抽,也习惯于让这些朋友资助他的生活。一位长期给他买烟却又被他冷嘲热讽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抱怨说:当初是他自己去山区做公益的,现在时间长了,他过得不好了,好像我们大家都欠他似的。我甚至不怀恶意地想,也许他也想过退缩,想过回到城市里那套循规蹈矩的生活轨迹中。但这样一来,他之前的努力就很容易被人忘掉,此外,也不太容易追赶上远远跑在他前面的那帮同龄职业人了。那他这些年的价值不就化为泡影了吗?

当然如果他只在乎自己的内心,而不在乎外在的纷扰,就不会有这样的苦恼。但许多“剑走偏锋”的人依然是以获得主流社会的认可为最终价值。尽管“剑走偏锋”在形式上与主流社会的认可,看似南辕北辙。如果在一开始就认清这些问题,并且依然执着于“另类”道路,也许可以获得一个更愉快的人生。

(作者电子邮箱:from9to5@live.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