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0日,河南《大河报》在新闻版面刊登了署名“永春”的文字《观猴有感》,这是一篇闲文,如此安排便成了要文,而且成了一篇猜谜文字。

有人已经揭破了作者的身份,乃前政治局某常委。

文章极其平淡,所用心发现的问题也早已不是什么问题。

作者自称,试图通过对猕猴习性和组织状况的了解,深化对早期人类社会的认识。作者所得出的结论仅仅是在维护马克思恩格斯的观点,意在澄清误解,捍卫真马克思主义观点:

其一,原始社会初期,在生产力低下和食物极为短缺的情况下,人们可能也很难遵从公平正义的原则分配食物,只能靠强力来解决食物分配问题。即便是出现公平地分配食物的情况,也仅限于家庭或有血缘关系的氏族之中。所谓“原始社会平均分配食物”的观点,很大程度上是后来的研究者们附加给马克思、恩格斯的。

其二,母系社会的原则可能仅局限于家庭或血缘氏族范畴,很难扩散到整个社会领域。因为,原始族群的首领担负着带领大家与自然作斗争,与其他种群作斗争,守住领土,保护生存资源的责任,只有强悍的男性才能胜任。出现以老祖母为家长的家庭组织形式是完全可能的,但要把母系家庭扩展到整个社会范围,认为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以女性为领袖的母系社会状态,则是值得商榷和探讨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并没有使用过“母系社会”这一概念,也未曾把母系原则扩展到整个社会。

其三,人和动物在有无思维能力上不存在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而只是思维发达程度的问题。

文章属于主题先行式的循环论证,结论似乎无可辩驳,也无辩驳价值,且是线性逻辑,于活跃思维无益。

倘若说有价值,恐怕在其讽喻之笔。

作者这样介绍四年一次的猴王换届:“参与猴王竞争的公猴将尾巴翘起来,以此方式报名,表示向王权挑战,每次报名的有三四只强悍的公猴,经过激烈厮杀,胜者为王。挑战失败了的公猴,便垂下尾巴,表示臣服,而猴王则时刻翘着尾巴。如果猴王被打败,将被逐出猴群,猴王地位被新的胜利者占居。在猴群中,尾巴象征着‘权杖’,翘起尾巴就是在宣示权威,这也是一种高级的行为。可见,毛泽东同志讲要夹着尾巴做人,其寓意是多么深刻。猴王地位确立之后,拥有无上的权威,猴群成员都要听从猴王的指挥。”

令受众联想翩翩的便是这一段。作者为何突然引用“运动大王”毛泽东的话,而且感慨“夹着尾巴做人”“寓意是多么深刻”?不难读出某种失意的情绪,自我解嘲同时又在安抚劝导官场失意者——身处这样一个组织中,必须服从权威,哪怕心有不甘。动物世界的规则看似残酷,但却不乏公平,竞争失败就得认命臣服,夹起尾巴做人。这段话莫非是为了让那些梗脖子的家伙服从新猴王?

无奈的通达,隐含一丝淡淡的悲哀。由高位退出权力中心,赋闲在野,对过惯了一言九鼎颐指气使日子的人而言,其中的郁闷恐非大众所能理解。近些年,中共高官自认有文笔的,耕耘不休,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版大著,给人们讲述自己的人生心得。修炼高超的,牢骚化为自嘲,进而嘲他,他们将在悠闲的行文中平复心态,走向生命的终点。但他们积郁于心的竞争过程,委身党国磨盘所经受的碾磨,是不准备告诉外人的,也不打算留给这个世界的。从毛泽东、邓小平到江泽民,他们没有留下片言只语的自传,他们乐于活在人们的猜谜中,并让人们持续膜拜神秘而野性的权力。愿意写回忆录并被组织批准的,无非是划拉些鸡毛蒜皮的革命故事,将自己装饰得冠冕堂皇。反倒是一些不受中共待见的人物,留下了值得珍视的记录,比如王明、张国焘、邱会作、吴法宪等等。

官场“猴王”的产生未能如自然界那般令人心服口服,但也只能接受现实。貌似心平气和地进行客观叙事,细读仍能从中品出一缕愤懑。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制度啊,一代代有见地有担当的英才要么身陷囹圄要么郁郁而终,一茬茬无能无德之徒在窃取权柄蹂躏国土人心之后,亦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

一个令自然规则和文明规则双双失效的国度,一定不会平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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