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习近平与六位常委最终露面时,他激起了广泛的希望,连平淡无奇的讲话,都被赋予了新涵义——更少意识形态色彩,他该是个实干者。

不仅“停滞年代”过去了,颠簸的权力交接似乎也终于告一段落。在整个2012年,关于高层政治的离奇新闻层出不穷,从王立军的夜奔、令公子的车祸、中南海的枪声与习近平的背痛,让人意识到尽管中国正以新的现代强权的面貌出现,其政治形态却实属中世纪式的。在日趋理性的政治制度下,一股非理性的暗潮从未消失。薄熙来的重庆试验的确像是文革回潮,惩治他的方式又让人想起了林彪事件。新领导人的确立意味着稳定性,尽管它可能也是暂时的。

新的希望也来自于新领导人的历史经验。自从卡尔•曼海姆在1923年发表了《社会学视野中的代际问题》后,代际不再是一个生物学概念,更获得了社会学维度。因为现代技术、大众媒体的繁荣,一代人同时被重大历史事件与社会力量影响,他们获得了共同集体意识与身份认同。代际变化,就像民族、地域、种族、家族、阶级一样,变成最重要的历史动力之一。它在此刻的中国似乎尤为关键,人们找不到能推动变革的外部力量,只能寄望于权力的内部裂变,自从党内开明派在1989年消失后,唯一可寄望的就是这代际革新了。

新的领导人都出生于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他们的童年是在“三反五反”、五年计划、反右、大跃进、大饥荒等一连串大胆尝试的政治社会环境中度过的;他们的个人意识开始觉醒时,文化大革命来了。由于深受理想主义与集体主义教育,他们中的很多人热情、盲目、或被迫地卷入了这种狂热,在其中目睹或制造了无数混乱与残酷。在狂热之后,他们被发配到乡村、农场与山区中,他们发现了现实中国的贫穷与落后,从意识形态狂热中醒悟过来,多亏多年的理想主义教育,他们在困苦与磨难中,开始重新思考社会与自己,生出普遍的怀疑精神。

中国再度转向,中断的经济、思想、社会生活再度活跃起来。他们成了热切的学习者,变成了一场新启蒙运动的主导者。他们仍年轻,却有着如此丰富的经验,他们理解现实中国,又对外部世界充满饥渴。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也像是西方婴儿潮一代,他们经历得如此之多,在历史舞台占据的时间是如此之长,同时挤压了上一代与下一代的空间。这一代人早已在文化、经济、社会领域占据了中心,如今他们又抵达了政治权力的顶峰。

倘若按照政治学者陈子明的划分,他们是共和国的第四代人。毛泽东、邓小平是第一代人,塑造他们的历史事件是“五四运动”;胡耀邦、赵紫阳属于第二代,“一二•九”运动影响了他们;江泽民、胡锦涛属于第三代,他们人生的决定性时刻是1949年的解放。作为第四代人,他们注定是矛盾的产物,决定他们的历史时刻既是1966年8月18日的金水桥——毛泽东在这一天的天安门上接见红卫兵,他们都是狂热的威权主义人格,又是1976年4月5日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他们在此发起了“四五”运动,新的政治觉醒到来。

三位主要领导人习近平、李克强、王岐山都代表了这种矛盾中的希望。习的父亲以党内的开明派著称,他本人则曾经历政治混乱带来的伤害,李克强更是70年代末的启蒙运动的亲历者,他的导师是改革派学者,他的同学成为了海外民主力量的领导人物,王岐山更是八十年代体制内改革的重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