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度,持续了三天,其实,气象局没告诉你,室外超过了40度,地表温度超过了70度。到处都在下火,和雾霾一样充斥着角角落落,根本无处躲。
图书馆里爆棚了,9点开门,9点30分不到,容纳几百人上限的wifi就挤不进去了。抱着孩子的爷爷奶奶们,找不到座位,在大厅里来回溜达。商场和博物馆也被附近的居民挤满了,但凡能坐的地方都有几个老太太摇着大蒲扇,气定神闲。
游泳馆变成了洗澡堂,稍微一伸胳膊腿就能撞到若干人,更别提游了。大家似动非动地在池子里腾挪,实际也挪不了多远。就差每个人发一块澡巾,上下搓搓。
公交车上,乘客刻意保持距离,要是不小心相互碰到,都得狠狠地互剜两眼,那黏糊糊、热扑扑的感觉,除了烦躁还是烦躁。出租车窗户开着,宁肯多等会都不愿意上车,这意味着司机没开空调。
如果你打定主意要行走,这实在是莫大的考验:不管是沿街商铺巨大的空调发出的嗡嗡声还是它排出的腾腾热气,都让人有死去又活来的痛。还有偶尔经过开冷气的商家门口的诱惑。蔬菜档的小贩,不停地喷水,还是难挡蔬菜们一副“谁也别拦我”蔫化的悲壮,高温下,别说人,做根菜也不那么容易。
狗也不叫了,长毛护体,一根舌头排热哪够呢。剃光了毛的狗,也顾不得裸奔的难堪,找到个树荫就立马卧倒,舌头伸出老长。
清洁工扫马路全副武装,老远一瞥还以为是生化兵,遮阳帽、大口罩、花丝巾、白手套,这就和建筑工人更愿意穿厚衣服作业一个道理,长时间的暴晒,也只有裹得更严实,才能晒得更长久。
北方城市冬季的干燥已经尽人皆知,而少有人知道的是夏季的桑拿天,在干燥之余,带着几丝潮湿、几分闷气,再来点高温烘烤。人,就像装在笼屉里的馒头,每次出锅都是湿气淋漓。走在路上腾云驾雾,稍稍停歇则胸闷气短。
打不到车又被热得欲死不能之际,咬牙切齿地喊要买车,其实有车的人也不那么幸福呢。露天的停车位,太阳滋润一上午,打开车门一股子热浪喷薄而出,还没等空调把车里空间完成制冷过程,我,到家啦。
以前只听说,极寒地带的汽车,冻得失去了知觉,打不着火,而酷热之下,汽车也难以抵抗自焚而亡。这是何等的惨烈。
湿蒸只是高温的惩罚手段之一,都说纣王残暴,动不动就炮烙。而高温炙烤对人类的折磨更像是烘培,遗憾的是这烤出来的不是蛋挞,却实现了外焦里嫩。
暴晒之下,能看到马路上淡淡的光晕,有道存在又模糊的透明线,就在那不远的前面。一头扎进行走的人群,皮疼、肉紧,狂出汗。你说热吧,不至于一头栽倒在地,长眠不醒,你说不热吧,明明又感觉到了生理极限。
风扇实现的是把左边的风转移到右边,而空调则完成了一种能变成另一种能。吹得胳膊疼腿疼眼睛干,可一旦关闭,这一晚就注定在翻滚中缠缠绵绵。关闭的门窗之外,排出去的热能哪去了?哪里也没去,还在这个城市里。我们用一种短视的制冷手段,来加速城市的升温速度。
于是我重新开始研究天灾人祸。
少年时听喇叭里广播明天31度,就顿觉活不了了。和我的年龄一起增长的,还是人类的耐受度,对于41度,都已经淡定如常。
乘凉的大树、降温的池塘,统统在推土机的怪叫中变成了高楼洋房,坚硬的水泥地面,寸草不生,等红灯的马路边,刚移植的树也只是为了城市形象。
GDP的考核项目里,可没说温度什么事儿,官员们出入就差身背空调,偶尔下乡还有打伞的助手,哪体会得到民宅里的蒲扇和公交车里的粘连。
于是,这天灾继续下去。
试想一下,有一天,每栋楼都背负着无数个空调,轰鸣作响。建筑物的外壳被空调爬满,而我们就住在壳子里面讲故事:有个小孩,不听妈妈的话,后来有一天,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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