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站在肯尼斯·阿罗(Kenneth J.Arrow)的面前,可能会紧张得说不出话:这可是20世纪最具有原创力的经济学大师啊。但是,我要是走进乔治·施蒂格勒的办公室,可能会很快放松下来,甚至还敢鼓足勇气和教授开个玩笑。我读着他的自传Memoirs of an unregulated economist(中译本《乔治·施蒂格勒回忆录:一个自由主义经济学家的自白》),仿佛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施蒂格勒天性爱热闹。他说,好的大学应该在大城市里,因为这里人多,各色人才都有,有一种多语言、多文化、兼容并包的氛围。偏僻的大学只会形成一个书呆子的小圈子。他还说,经济学研究最好是多跟别人合作,和别人合作10篇论文的影响力,一定比自己单独写5篇更大。

施蒂格勒出生在美国西雅图附近的一个小镇,父母都是刚到美国的移民。施蒂格勒从小喜欢读书,但也没有看出什么天才的迹象。他本科读的是华盛顿州立大学,学了不少工商管理的功课,然后到西北大学读了个硕士,基本上还是商科为主。他爸爸是个小房地产商,所以施蒂格勒学了不少“房地产开发”的课程。到申请博士生的时候,他阴差阳错地到了芝加哥大学。当时,哥伦比亚大学给他的录取通知书上生硬地写到:“你必须在6月10日之前开一个25美元的账户”,哈佛大学给他的通知书是系秘写的,只有芝加哥大学的回复是系主任的一封热情洋溢的亲笔信。

施蒂格勒天性散漫,在研究生阶段没怎么花时间苦攻数学和统计学,他的博士论文是关于经济思想史的。这么混下去,他很可能只是个二流学校的被边缘化的老师。施蒂格勒的经济学“手艺”,更多的是“在干中学”。他后来到了哥伦比亚大学,当时恰好是二战期间,就像经济学家这样的闲杂人员也被调动起来,研究各种战时问题。他研究过飞机对各种口径火炮的承受能力、驱逐舰的鱼雷发射、曼哈顿岛如果遭到轰炸如何疏散等问题。二战之后,他参加了国民经济研究局,在那里慢慢摸索出来如何使用数据和计量模型。

1958年施蒂格勒重返芝加哥大学,在这里他才算找到了组织。芝加哥大学的经济系一直人才济济,但特色并不鲜明。奈特和维纳可能自由主义色彩更重,但保罗·道格拉斯却主张政府要发挥更大的作用,奥斯卡·兰格更是一个铁杆社会主义者。弥尔顿·弗里德曼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芝加哥大学经济系。弗里德曼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他专业研究之精深自不待言,更为“稀缺”的是,要论公共辩论,几乎找不到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弗里德曼的思路如闪电一般迅捷,又善于激怒对手。弗里德曼说的也不是每次都对,但他的对手常常要回家好好想几天,才能琢磨出他思路中的逻辑错误。弗里德曼的大舅子艾伦·迪莱克特是芝加哥大学法律系的传奇人物,据说他不写论文不出书,甚至不上课,就是喜欢跟人辩论,但圈内的人公认他最牛逼。科斯后来也到了芝加哥。施蒂格勒讲过“科斯定理”的故事。科斯写了一篇文章,不同意庇古提出的解决外部不经济的办法。大家都觉得像科斯这样的大家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于是,他们相约在艾伦·迪莱克特家里讨论这个问题。一开始,所有的人都反对科斯。中途,弗里德曼突然说:“我们错了,科斯才对”,他开始调转枪口攻击其他同事。最后,所有的人都被科斯,以及弗里德曼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