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系作者《民主的功夫茶》系列之三
最初,我没能和林祖銮交谈,他太忙碌了。我喜欢看在人群的中的他。在乌坎学校的操场上,在小巷中,他总被别人包围着,他的助手们、记者们,尤其是在选举结束后,摄影机镜头与麦克风把他团团地围住,期望他说出某种警句。在很大程度上,他符合人们对一个乡村领袖的期待。当他讲话时,总拖长音,句子与句子间停顿很久,以至于当你以为他已经结束了谈话、准备问下一个问题时,他的下一句又开始了。你总能感觉到他与周围环境的疏离。他的面孔消瘦、威严,这与他多年的军人训练与内心孤独有关。
65岁的林祖銮像是早期共产主义塑造的最佳样本,正直、坚硬、纯真,耻于谈论金钱。他说不管毛泽东犯了多少错误,他仍崇敬他。他18岁参军,入伍后仅8个月便被发展为党员,他在著名的塔山英雄团服役,他的一些战友日后牺牲在老山。在部队他还手绣过《为人民服务》的全文。他一定自豪于自己的军旅生涯,谈起部队的轶事时,他活跃异常,有一种孩子气式的得意。文革期间复员后曾当过村委会副主任。1973年他被调到东海开发区当负责人,又在1983年转而下海经商,在东莞的虎门作服装生意。自1995年起,他就回村安享天年。他的3个儿子都在外闯荡,有着不错的事业,他丝毫不用为生计犯愁。16个年头里,他打太极、喝茶看报,与村民没太多往来,但人们觉得他慷慨、正直。
在9月22日与警察冲突后的恐惧与慌乱中,他的年龄、经验与性格让他成为了公认的领袖。他在9月23日进行的第一次公开讲话中,就表现出他的镇定,他有能力把众人的情绪导向理性。在仙翁戏台上,他的鼓动性同样鲜明,当他控诉起薛昌的贪污时,嫉恶如仇,他的排比句多少受惠于毛时代的传统。在“盛世明镜”的牌匾下,他征服了此前不认识自己的所有村民,人们喊他“老总”。
他的言行很快就证明,他是多么值得这种信赖。在封村、被通缉时,在外工作的三个儿子都被安排回村做他的思想工作,“连儿子工作所在的东莞市公安局局长也被带到家来找我谈话,要求我放弃、投降。他告诉我说很危险,要我为乌坎人民着想。我说我正是为乌坎人民着想,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写了张纸条交给那名局长,麻烦他转交上一级领导,纸条上写着“我叫林祖銮,因涉嫌乌坎村民土地诉求违法,等我处理好问题后我就投案自首。”
对于政府、村民与媒体,他都是个可接受的形象,意味着稳定与克制。他也符合中国传统的士绅形象,他们从外地罢官归来,要代表民情与当地政府讨价还价。也很有可能,在逐渐卷入事件时,他感到久违的激情。他的妻子,甚至整个村里人都看着他怎样逐渐熬成了“一根竹杆”。
在村中游荡时,张建兴常是我的同行者。他总穿着条松松垮垮的黑裤子,肩上斜挎的一个黑包里总有三、四个手机,脖间悬挂一台佳能600D相机。在选举现场、代表大会、竞选演讲会,他总是举着各式摄像机在拍摄。
摘去脸上故作神秘的墨镜,他与人寒暄时笑起来依旧一脸稚气。他是个新技术的熟练运用者,录像、拍照、剪片子、写博客、发微博,他一刻不停。所有记者都是率先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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