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邀中国官员饭局,是越来越难了。约部长级的高官,更是非份之想。习大大反腐,让中国官员对应酬退避三舍。三个多月前,我约傅莹午餐,碰碰运气,毕竟她曾经与FT吃过午餐。那次餐桌上的采访,是2009年,她行将卸任中国驻英大使、告别伦敦之际。这次约她,她的身份已变:中国最高立法机构-全国人大会议的官方发言人。三月中旬,“两会”落幕,她答应了这个饭局。

北京崇文门内大街上,立着一幢内蒙古大厦,里边是内蒙古驻京办事处。傅莹是蒙族,推荐了那里的蒙餐厅。在首都,每个省份都设有驻京办,各立门户,像一块飞地,伏在中南海眼皮底下,小心呵护与中央的联系。每个驻京办内,有京城最正宗的本省餐馆,打拼舌尖上的竞争力。

我提早到了内蒙古大厦。走廊上,出奇地冷落。两旁一溜包房,大门敞开,似无人迹。背景是旷远的蒙古音乐,我找到“胡杨秋色”。包间不大,中间一圆桌,背后有个沙发区,正中一幅吴冠中水彩画,地毯的色彩热烈,有大块橘色。两名年轻女服务员正弯腰趴在餐桌上,摆放着三头羊、一匹马、一个白色蒙古包。当然,都是玩具,只是让客人有些蒙古的联想。

中午11点整,不远处的长安街上,电报大楼上的大自鸣钟缓缓敲击出东方红的旋律。再熟悉不过的曲子,已敲了半个多世纪。听到的一刹那,仿佛毛主席走来,有时空错位的恍惚。紧跟着东方红漫溢的尾音,铛铛的撞钟声在空气中回荡。窗外,一小片红灰砖色的老民居,杂乱而破败。路旁停着不少新的私家车,恍然两个时代。

傅莹在车里发来微信说,她堵在路上,会迟到几分钟。在北京,人们已习惯一天办一件亊的节奏。迟到,是老常态。准时,才是非常态。推进门的一刻,傅莹再为迟到道歉。她穿了件灰色细格西装外套,白衬衣,一条紫色灰底的围巾,闲适而不失庄重。与她结识是她出使伦敦期间,一直称她“傅大使”,再难改口。驻京五年多,我仍不适应王总、李局、周处的官场热乎。

事先约定,既然是她的家乡菜,点菜就由她包了。坐定后,我问她,是不是此地常客。她点头说,常在这家请客,虽然有点贵。她喊过男服务员,神速地报了一长串菜名,好像有奶茶、老额吉奶皮子、奶豆腐、羊排手把肉、蒙古馓子、巴盟酸菜。她说,她吃素,我多吃肉。

服务员轻声问她,要点酒吗?傅莹没征求我意见,摆摆手,单方面否决了。听说,当下官场纪律严明。自中纪委公布“八项规定”后,官员因公餐叙, 除了外事,一律禁止点酒。我喊住服务员,对傅莹说,今天你是FT的客人, 我做东 。喝点你们老家蒙古酒,总可以吧?傅莹倒也爽快,那就喝点吧。问我,低度的,还是高度的?想到蒙古人的豪气,我说,高度的吧!服务员拿来一瓶 “蒙古王”,烈酒,53度。一看产地,内蒙通辽,傅莹的老家。

前年基辛格访华,傅莹在这里宴请了他全家。她说,那是基辛格第一次吃蒙古菜。服务员向他敬酒,献哈达,肉食一道道地上桌,他吃得尽兴。我说,在钓鱼台今年中国高层发展论坛上,刚见过93岁的基辛格。他与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前驻美大使张业遂对话后,被一批VlP粉丝围住,动弹不得,最后还是傅莹上台挽着他走下讲台,成功营救。我看到,基辛格满脸父辈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