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笑蜀,中国大陆知名政治评论员,本周凭借为FT中文网撰写的评论文章《习近平的第三条道路》获2015年亚洲出版业协会(SOPA)“最佳评论奖”。本文为台湾中央研究院研究员陈宜中2014年11月5日为笑蜀所做访谈,详细回顾了笑蜀对中国社会政治发声15年的经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代中国的社会政治环境。文章首发于台湾《思想季刊》2015年第一期,FT中文网获得授权全文刊发。本文为访谈上篇,重点谈及笑蜀作为知识分子和媒体人的经历及其对维稳体制的认识。
一、早期经历
笑蜀:我是1962年生于四川仪陇。父母都是乡村教师。当时乡村教师分两种,一种公办,一种民办。我父母都是公办,在仪陇的边远山村教书。我们县以前是红四方面军的根据地,即所谓“老区”,现在仍很穷,仍是国家级贫困县。像吉普赛部落一样,我父母不断迁徙,这个村子教两年,那个村子教两年,我也跟着流浪,至少住过三个村庄。从小跟农村的孩子一起玩大。
陈宜中(以下简称“陈”):从反右到文革,您家里受到哪些影响?
笑蜀:我父母都是地主子女,文革中受批斗。我到入学年龄,隔壁的民办老师招生不肯收我,就因为我的家庭出身。
陈:您父母都是老师,也教您吗?
笑蜀:哪顾得上?我爸远在外乡,又一直挨批。妈妈一个人带我们五个孩子,还要一个人教复式班(按:不同年级合组而成一个班)的所有课程,根本忙不过来。我打小就是野蛮生长。文革期间无书可读,我只好读报纸杂志。我父亲每周或半个月回家一次,带的礼品都是《解放军文艺》一类的读物,我拿到就高兴得不得了。
所以我的政治启蒙蛮早。最早印象是1971年9月林彪案发生,当时是逐级传达,从中央传达到乡村小学,已经是10月了。当时乡小(按:村小的上级是乡小)叫我妈妈去开会,但没事先告知主题。妈妈刚好生病,就叫我去。我把会议内容回家复述给妈妈听,说林彪叛逃摔死在温都尔汗,妈妈吓坏了,一巴掌打过来,以为我乱说。那时起我就慢慢对政治有了关心。
陈:您1980年去广州中山大学读历史,历史系是您的第一志愿吗?
笑蜀:当时我考分不低,心高气傲,第一志愿就填了北大,中大是第二志愿。历史系也是第二志愿。我从小就想当作家,专业第一志愿是中文系。结果取的都是第二志愿,即中山大学历史系。
陈:能否谈谈您的大学时代?
笑蜀:我刚进大学时,西单民主墙运动和以全国高校为中心的民刊运动,已接近尾声。很多高校都有自己办的民间刊物,有些是文学性的,也有很多政论性的。中山大学的刊物《红豆》我看过好几期,是学生写、学生编,还可以拿到市区去卖,那时比较自由。我体验到思想解放最后的一股春风,也算是一种熏陶吧。但我进校不久就开始查禁了,我曾经在学校食堂的墙上看到禁止民刊的官方通告。
那时我是文学青年,对读历史系是不满意的。只喜欢文学,中国文学、西方文学都读,尤其是读诗。到了大三,当局要清除精神污染。清污重点是围剿白桦的电影《苦恋》(又名《太阳与人》),但这部电影恰恰引起我的共鸣。清污让我非常愤怒,我曾气得在《解放军报》批《苦恋》的文章上到处画叉叉。我不再满足于文学,从大三开始读了很多社会政治类的书籍,尤其是苏联和东欧持不同政见者的读物。到了大四,因为想分到好一点的工作,我下了一番功夫写毕业论文,题目是陈炯明与孙中山的关系,后来发表在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的特辑“近代中国人物”上。应届毕业生能在权威学术刊物上发论文,对我是个极大的鼓励。从此我转向史学,走上了研究中国现代史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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