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伯采访日记：李克强的鲶鱼策略

在人民大会堂的香港厅，李克强总理像老朋友一样接见了我。他低声用英语说了几句话，二十几名记者的照相机立刻闪成一片。私下采访这位中国第二号领导人物是我梦寐以求的，但如此多记者到场让私下采访的愿望泡汤。我的这次原定不见报的采访登上了中国中央电视台(CCTV)黄金时段的《新闻联播》，是当天新闻的第五条。每天有1.35亿人收看《新闻联播》。（此次会面原定不记录在案，但经李克强总理现场首肯，改为专访形式，专访报道及文字实录于今天一并刊登。）

李克强是前国家主席胡锦涛的门徒，举手投足间彰显着自信，黑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李克强成名于20世纪90年代末担任河南省省长期间，该省位于中国中部地区，人口9400万，当时经济较为落后。美国前财政部长汉克•保尔森(Hank Paulson)在他即将出版的新书《与中国打交道：内幕人揭秘新经济超级大国》(Dealing with China: An Insider Unmasks the New Economic Superpower )一书中回忆道，李克强当时要面对重重危机，从血浆污染丑闻、与之相关的艾滋病毒(HIV)爆发，到造成数百人丧生的一连串火灾。对这些危机的处理迅速为他赢得了“三把火李克强”的称誉。而在英国，由于李克强承诺将对我们老旧的基础设施投入大笔中国投资，英国人称他为“Li Ka-Ching”（模仿收银机的响声）。

如今李克强成了经济改革的先锋，他既要努力让经济从出口和投资驱动型转型为国内消费驱动型，又必须保持较高的必要经济增长水平，以创造就业和解决社会不平等。一名中国官员将这一挑战比作一名渔夫要在漫长的归途中努力让捕获的鳕鱼一直活着。最有效的方法是朝拥挤的水箱里丢进一条鲶鱼，虽然15%到20%的鳕鱼会死掉，但剩下的鳕鱼将被迫游来游去，创造出生存所必需的氧气。

虽然比起西方的名言名句，中国领导人本能地喜欢使用中国成语，但他们在回答提问时已不再像十年前的领导人那样长篇大论。不过仍需细细甄别，才能察觉出新的或是重要的信息。我对李克强的印象是坚毅、博学，而且能够临场即兴发挥。他对美国利率、非常规货币政策以及中日关系（目前两国关系较之前略好，但仍然脆弱）等问题侃侃而谈。不过在此次访谈中，李克强的中心思想是，改革已走上正轨，7%左右的官方增长目标虽不易，但还是能实现的。可以将之称为经济治理的“鲶鱼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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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的所有正式访谈几乎都被认为是私下的，部分反映出国家主席习近平规定的党纪之严格。我在每一段访谈中都能听到习近平毫不留情的反腐运动。反腐是巩固权力的一种手段，但也关乎到共产党自身的存亡，大规模的贿赂、搜刮以及非法敛财已经渗入到党内每一层级。

习近平承诺老虎苍蝇一起打。我此次访问期间恰逢最大的“老虎”之一，前公安部部长、中央政治局常委周永康受到公诉。谁会是下一个呢？没人敢妄自揣测，但习近平的反腐运动已使他成为毛泽东以后最具威权的中国领导人。明显的例证之一，就是党内官员频繁地提到他的名字、出版著作和公开讲话。无怪乎习近平现在被称为“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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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此次北京之行还访问了汉能集团(Hanergy Group)。这家太阳能公司的股票在港交所(HKEx)的惊人飙涨，令其创始人李河君成了账面上的中国首富。汉能对英国《金融时报》关于其融资情况以及尾盘交易股价异动的报道提出异议，但该公司愿意敞开大门欢迎我们的代表团，令我倍感鼓舞。

巴伯（左）与汉能集团董事长李河君

汉能的总部位于北京城北奥林匹克体育场“鸟巢”附近的一个公园中。我们被领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会议室，里面满是红木桌椅，这一点颇为突兀，因为红木属于濒危植物，而汉能与许多中国公司不同的是，它一贯高调宣称重视环保。会议室的另一头是一个巨幅屏幕，播放着一部制作精美的宣传片，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以美式英语介绍着汉能的发展史及其先进的薄膜太阳能技术。我们的注意力被李河君在生意上的首次重大突破吸引了：汉能承建了云南省（与老挝、缅甸和越南接壤）一个大型水电项目——金安桥水电站。在中国，对于民营企业家来说，能参与到公共基础设施项目是难得的成就。

快速浏览完汉能的太阳能技术展后，我终于见到了李河君。如果不当企业家，他或许可以在某部《王牌大贱谍》(Austin Powers)电影里扮演一个角色。他略为拘谨，笑容有些紧张，他以带有浓重口音的英语发表了长篇大论，既表示友善，又透着威慑。我的尖锐问题都被他坚定而礼貌地回击。此次会谈结束得非常突然。但我们仍有时间留影，摄影师拍下了我受赠李河君关于清洁能源革命的著作的瞬间，以及一次尴尬的握手——尴尬程度堪比去年习近平主席与日本首相安倍晋三(Shinzo Abe)握手的那张著名照片。

巴伯（中）、FT北京分社社长吉密欧（左）、FT亚洲版主编皮林（右）在人民大会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