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8日 星期天 大风
“尽管‘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绝对导致腐败’已成陈词滥调，但我们还是要严肃对待英国政治家阿克顿勋爵的话。绝对的权力摧毁原则、使习性堕落、压制欲望，这些生命里看不见的光彩。”
在《纽约时报》的悼文栏，我读到这句话，它来自Julio Scherer Garcia，墨西哥最富盛名的编辑之一，以批评报道著称。他相信新闻业将“失去其意义，倘若它不去追踪权力的黑暗迷宫”。
在照片上，他皱着眉头，似笑非笑地对着镜头。那是1976年，他人生的关键时刻，以42岁之龄，创办调查性杂志Proceso。
文学与新闻业，是饱受各种政治动荡、军事独裁与社会混乱的拉丁美洲最重要的智识产物，它催生出一大群卓越的作家与记者，他们描述、分析、想象这个充满各种荒诞与生命力的土地。
看着Garcia的照片与他铿锵的引语，我想起几天前见到的C。倘若历史没戏弄他，他可能称为Garcia式的人物吗？
出生于1965年的C曾是中国最受瞩目的新闻人之一。在1990年代末的广州，创办了当时中国最成功的都市报。他与在同一栋大楼办公的S，是当时中国报业的双子星，后者先是以才子式的新闻写作出名，然后创办了中国第一份经济类周报。
他们二人吸引了一群外省文学青年汇聚到广州，他们希望在个人抱负、社会公正上都能获得某种实现。他们揭露社会不公、评论文学与艺术，还能获得不错的体面的生活。1990年代末与20世纪初的几年，正是中国新闻业的黄金时代。市场经济改革、中国加入WTO、新经济的兴起，都市生活与中产阶级的涌现，都催生出新的、繁荣的新闻与知识的消费市场。
C与S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至少看起来，他们成功地将传统的媒体资源激活，在政治管制、市场力量、公共舆论之间获得了平衡。媒体业似乎同时分享到社会价值与市场价值，创造出自己的“进步时代”。
他们也试图把广州的模式与影响力带到全国。2003年是他们的全盛时期，C来到北京，S去了上海。体制邀请他们的合作，期望能复制他们的成功与利益。他们则希望能实现更大的影响力。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也代表了人们最期待的中国社会的演进的路径——市场力量逐渐软化既有的权力结构，富有理想主义的青年试图改造社会。
一切都没那么顺利。C与他的团队在北京成功地创造了一份崭新的、影响力巨大的日报，不过C本人却无法分享到这份荣耀。他很快被调查、入狱，尽管起诉的罪名是经济问题，但人人都知道这是某种迫害，是对他领导的报纸过分直言不讳的报道与批评的报复。C获得了9个月的牢狱之灾。他也获得了巨大的道义支持。新闻同行们联署声援他，他所属的报业集团的领导四处游说、试图保护他，他的故事出现在《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上，照片则被悬挂新闻博物馆，联合国也给予他特别的荣耀……
唯一的遗憾是，他的职业生涯再难恢复。他辗转北京、香港、深圳间，尝试过杂志、电视、出版，却始终有“志难酬”之感。我们做过短暂的同事，只要你与他接触，很容易被他的个人魅力吸引。他豁达、慷慨、真诚、格局开阔，不吝给人赞扬。他是个舞台式的人物，倘若给他足够的舞台，他能挥洒自如。但倘若舞台局促，他不是个理想的细节管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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