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法学院二年级的时候，说起来距现在也二十多年了，一个星期出了三件事，将我几乎压垮。
那时，我晚上读书，白天打三份工，勉强养家糊口，支付学费，准备功课都是夜半以后了。
先是我的一辆破车被偷，接着三份工作全丢，然后孩子的妈妈急病住院。她被推进手术室后，我搂着不到三岁的儿子等在楼下。他的母亲生死未卜，我的学业走到尽头。人在异国，举目无亲，望着窗外残月，真是欲哭无泪。
不知过了多久，儿子在我怀里沉沉睡去，积习让我捡起一本杂志，顺手打开一页，却是一则禅语：
一个人在荒山行走，遇一猛虎扑来。他急忙躲避，至一悬崖，急忙援野藤而下，未及过半，见崖底又是一只猛虎，张着血盆大口等他。举目上望，追他的那只老虎蹲在山顶盯着他。头顶上，他看见一黑一白两只小鼠，正在啃啮野藤，眼看就要咬断。这时，他看见崖边一颗草莓，红艳欲滴。他从容摘下，放入口中，味道真鲜美啊。
天亮之后，孩子的母亲手术完成，转危为安。未及，接到警察局电话，告诉我找到了我被偷的汽车。朋友赶到医院，给我送来五千美元。接下来，医院减免了所有的医疗费用。我用朋友借给我的钱付了学费。法学院的一位教授聘请我做了他的助理。从那之后，无风无浪地毕业，考取律师执照，直到现在。
现在，事业又到了悬崖之上。坚韧之心尚在，眼前道路全无，依然如当年那个夜晚，凄风残月，虎鼠逆袭。一年将尽之际，我背起行囊，远走日本、中国和台湾，白天在从来陌生或者已经陌生的山水间疾走。夜幕降临，在旅馆的灯下，一杯薄酒，几册旧书。酒酣眼倦时，想想过往，展望未来，觉得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关口。
人生就是那手中的野藤，你也许悲观，也许绝望，但不要忘了那粒鲜美的草莓。那粒草莓，就是你生命的意义。
此时此刻，时差正烈，意冷心灰。一瓶红酒见底，睡意依然全无。五十六年人生，今晚最为寒冷。只有一粒草莓，在我眼前闪烁。
注：本文作者为法学博士、美国移民律师，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责任编辑：楚江，电子邮件：ftchinese.editor@f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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