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当阳光照耀在欧洲的滑雪坡道上之时,我前往瑞士度假,探访居住在瑞士格劳宾登州米施泰尔山谷(Val Müstair)的亲戚。米施泰尔山谷偏居欧洲一隅,如果你是地图制图师或语言学家,它恐怕会让你犯晕——而如果你还在天真地珍视“民族国家”(nation state)的概念,可能也会如此。

我表亲的母语是罗曼什语,但我的舅舅和舅妈说法语,此外所有人都流利掌握德语和意大利语(它们与罗曼什语一样,都是地区的通用语言)。虽然表亲理论上生活在瑞士,但他们所在的地区被瑞士与奥地利和意大利的国境线包围,边境之蜿蜒令人难以想象。比如,沿着路一直走下去可以到达一个名叫利维尼奥(Livigno)的区,它属于意大利,但出奇的是,它在一年中的某些时节与意大利是“断开”的,如果想从意大利到达这里,只能走瑞士的隧道。

不出意外,复杂的民族大杂烩过去引发过不少战争。但如今,这里一片祥和。一定程度上,原因在于瑞士生活富裕、面积狭小,是商业的十字路口。但另一项原因也至关重要:在这个地区,没人觉得“国家”(state)需要与民族认同或语言遗产相对应。“瑞士不是民族国家,而是利益的联合体,”我的舅舅马可(Marco)在晚餐时打趣道,“这可能是件好事儿!”

世界各地的政界人士或许都能从这个概念中学到些什么,甚至是(或者说尤其是)乌克兰的政界人士。大部分国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以民族国家的方式存在是必然的——以至于当今最主要的全球性组织以“联合国”(United Nations)而不是“联合民族”(United Peoples)为名。

但事实上,“民族国家”理念是世界舞台的迟来者,是历史偏离走向的产物。在过去数个世纪,欧洲有时候是团结在一起的庞大政治单元,其他一些地区也一样。例如上周末,Origen基金会在表亲家附近的一座山谷举行了一场精彩的舞蹈表演,纪念查理曼大帝(Charlemagne)逝世1200周年。查理曼是最先建立起泛欧洲统治的人之一,曾经控制阿尔卑斯山脉。

但查理曼从未想过建立单一民族的国家;18世纪前欧亚大陆的其他统治者也不曾想过。相反,人们生活在多民族帝国、城邦(如君士坦丁堡或不花剌(Bukhara))或小小的地方王国,或以部落形式散居(例如在中亚等地)。虽然民族忠诚感强烈,民族间冲突激烈,但民族问题不总是与政治疆界划等号。

但在19世纪,“国家”应以“民族”为界的概念流传开来。这常常被描述为“自然”的趋势,因为人们认定“民族”需要自己的国家。但正如社会科学家厄内斯特•盖尔纳(Ernest Gellner)在其影响重大的著作《民族与民族主义》(Nations and Nationalism)里所指出的那样:“民族和国家一样,同是偶然的产物,不是普遍存在的必要……民族和国家不是相同的偶然产物。”即使是在被视为典型民族国家的法国,情况也是如此。已故历史学家埃里克•霍布斯鲍姆(Eric Hobsbawm)认为,是法兰西国家孕育了法兰西民族的观念,而不是相反。

当然,民族国家的概念如今似乎根深蒂固,以至于它很少在法国等地受到质疑。但只要看看世界地图,便知将这一概念应用到世界某些地区是有多么不恰当(如果不是头脑糊涂的话)。例如,民族国家的概念不太适合现代阿富汗,或是乌兹别克斯坦(它是斯大林(Stalin)生造出来的国家)等地。它与非洲大部分地区也格格不入——殖民统治者随心所欲地划定了奇怪的边界。即便是西欧的一些地区也不安于这个概念(看看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或苏格兰便知)。毫无疑问,这种民族国家的理想现在还在乌克兰、俄罗斯和克里米亚制造着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