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场经济灾难都会促人反思。2001年底阿根廷经济崩溃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被迫对自身干预阿根廷事务的情况进行批判性评估。在非洲的发展项目进展不顺,也迫使世界银行(World Bank)启动类似程序。即将迎来内爆的委内瑞拉经济,也应该引发类似的反思——不是在IMF(在前总统乌戈•查韦斯(Hugo Chávez)2007年宣布“退出”该组织后,IMF便一直缺位),而是在中国。

委内瑞拉崩溃的程度很难再被夸大。人们为了购买食物要排队数小时,商店空空如也,国家陷入深度衰退。委内瑞拉拥有世界最高通胀水平,其政府债务的违约担保成本是最昂贵的。

为何落到如此地步?委内瑞拉在高油价时期将公共外债增加了3倍,目的是支持国内掀起的一股支出热潮。2012年,委内瑞拉的石油均价为103美元,该国的支出力度却犹如油价在194美元一般,使得财政赤字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攀升至17.5%。这是导致2014年初该国经济陷入危机的原因,而那时的油价仍然处于100美元。最近一轮油价暴跌只是让委内瑞拉雪上加霜。是谁向委内瑞拉抛出了上吊的绳索?主要是中国。

中国从2007年开始向委内瑞拉大举放贷。时至今日,中国向委内瑞拉发放的贷款超过450亿美元,其中约200亿美元尚未偿还。委内瑞拉总统尼古拉斯•马杜罗(Nicolás Maduro)1月8日访华后表示,他已经争取到进一步“投资”。

中国异乎寻常之处,不仅在于其愿意向委内瑞拉放贷的规模,还表现在其放贷的方式。第一,北京方面已经选择不公开具体细节:我们既不知道贷款的条款,也不知资金的用途。债务以石油偿还,这使华尔街债券持有人的索偿次序排在中国之后。

委内瑞拉公众对这些贷款的用途几乎一无所知。这里有曾宣布而后放弃的铁路项目,还有除了剪彩仪式再无更多进展的工厂。也有过腐败:2013年,委内瑞拉8人因从中委联合基金(Joint Chinese-Venezuela Fund)挪用8400万美元而被逮捕。

第二,这些债务从未获得委内瑞拉议会的授权,原因是一个似是而非的观点——因为这些钱不是用美元偿还而是用石油,所以这并非债务而是“融资”。因此,花费这笔钱从来就不是国家预算的一部分,如此一来便可以脱离所有控制,并绕过石油收入分成规则——按规定,部分收入应流向反对派控制的州和地方政府。

第三,这些债务原本要由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用石油偿还。因为做不到,PDVSA最终从委瑞内拉央行借贷数百亿美元,使该国的通胀问题进一步恶化。

中国忽视了很多官方放贷者学到的惨痛教训。这些放贷者授权IMF对借贷方进行宏观经济评估是有原因的:向政策不具可持续性的国家放贷,只会加快清算日的到来。

如果中国够谨慎的话,它就会确保其提供的资金被用于投资那些有能力自己偿还债务的项目。如若不然,这些贷款可能只会通过委内瑞拉未来的紧缩政策来偿还。

其他官方发展银行已经明白,在放贷时获得的政治加分,等到该收回旧账的时候就可能蒸发殆尽。在国际发展融资领域,中国或许是新玩家,但它的做法——至少在委内瑞拉这个例子上——可以说是最糟糕的旧式发展融资的增强版。

本文作者为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国际发展中心主任。

译者/马柯斯